三界泗洲翻唱

（蜗牛看西游第97期）

文/菩提无树

蜗牛说：

今天，“蜗牛看西游”再次推荐读者菩提无树的考证文章（推荐关注公众号“菩提无树”），他通过详细调查，告诉了我们早期《西游记》是个什么样子，其内容与吴承恩版本差别真的很大。它里面虽然也有孙悟空，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，还有好几个兄弟，他也不叫齐天大圣。更奇怪的是，他居然还有老婆，难道周星驰真的没有乱说？他也不是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的，而是哪吒助力，观音把他压在了花果山下。你没看错，花果山下！！！是不是有种错乱的感觉？

如大家有不同研究成果，也欢迎给蜗牛投稿。

…………

前些时候上了一部新电影，和今天的内容有很密切的关系。

当然，不是这个，虽然这个更火~

是这个~

《大唐玄奘》，西游记最初的原型。

真实的玄奘法师，和西游里的三藏法师有很大的不同，感兴趣的童鞋可以自行查阅相关资料，这里就不做佛学知识普及了。玄奘大师东归之后，由他口述，弟子辩机动笔，写下了一部记录他西行真实历程的《大唐西域记》。这本书完全没有后来西游记的神怪色彩，只是一部地理笔记，或者说游记。

后来，佛教徒为了宣扬教义，开始对玄奘西行的历史进行改编。为了彰显佛门的伟大，在改编的过程中不断添加类似佛经里神话故事一样的神奇传说。就这样，真实的玄奘西行开始朝神怪的方向发展。

到了宋代，由于经济的发达，话本（就是茶馆、酒楼里说书先生们说的本子）在坊间流传甚广。这时，产生了一部《大唐三藏取经诗话》。虽然这一话本流传至今已不完整，但大部分内容还是保留了下来，我们来看看它的回目：

□□□□□□第一 [题原缺]

行程遇猴行者处第二

入大梵天王宫第三

入香山寺第四

过狮子林及树人国第五

过长坑大蛇岭处第六

入九龙池处第七

［题原缺］第八

入鬼子母国处第九

经过女人国处第十

入王母池之处第十一

入沉香国处第十二

入波罗国处第十三

入优钵罗国处第十四

入竺国度海之处第十五

转至香林寺受心经本第十六

到陕西王长者妻杀儿处第十七

猴行者，王母池，女人国，是不是已经有了《西游》的雏形？

摘录几段：

猴行者一节：

行经一国已来，偶于一日午时，见—白衣秀才从正东而来，便揖和尚：“万福，万福！和尚今往何处？莫不是再往西天取经否？”法师合掌曰：“贫僧奉敕，为东土众生未有佛教，是取经也。”秀才曰：“和尚生前两廻去取经，中路遭难，此廻若去，于死万死。”

法师云：“你如何得知？”秀才曰：“我不是别人，我是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。我今来助和尚取经。此去百万程途，经过三十六国，多有祸难之处。”法师应曰：“果得如此，三世有缘。东土众生，获大利益。”当便改呼为猴行者。

这应该是猴哥的原型之一了~至于猴哥其他的原型，下面再说，这里先不谈。

王母池一节：

猴行者曰：“我师且行，前去五十里地，乃是西王母池。”法师曰：“汝曾到否？”行者曰：“我八百岁时，到此中偷桃吃了；至今二万七千岁，不曾来也。”法师曰：“愿今日蟠桃结寔，可偷三五个吃。”

猴行者曰：“我因八百岁时，偷吃十颗，被王母捉下，左肋判八百，右肋判三千铁棒，配在花果山紫云洞。至今肋下尚痛。我今定是不敢偷吃也。”法师曰：“此行者亦是大罗神仙。元初说他九度见黄河清，我将谓他妄语；今见他说小年曾来此处偷桃，乃是真言。”

是不是很像蟠桃园或者五庄观的原型？只不过这里主动偷东西的是师父，胆小害怕的是猴行者。

到《取经诗话》为止，西游的故事还都是以玄奘为主，开头就是玄奘西行。而现在我们看到的西游版本，多了两部分内容，一部分是前七回悟空的经历，一部分是取经前唐僧的身世，通行版西游，可以看做由这三部分组成。那么多出的这两部分，是作者自己独创的吗？

非也非也！

钱南扬《宋元戏文辑佚》里，有这么两篇：

《王母蟠桃会》，讲的是王母生辰，群仙到瑶池贺寿的情形，这应当是西游里蟠桃会的原型之一。

另一篇是《陈光蕊江流和尚》，出现了殷开山、殷夫人、水贼刘洪、江中弃婴、长老相救等情节，《西游》里唐僧的身世一节，几乎就是照搬。

那么，剩下的，就是齐天大圣的故事了。

元杂剧里，有一部叫做《二郎神醉射锁魔镜》，讲的是二郎神和哪吒降妖除魔的故事。其中反派boss之一，叫做“九首牛魔罗王”，住在黑风山黑风洞。后来西游里借用了牛魔王，把他的洞府分派给了黑熊精。

下面重点来了！另一部杂剧，叫做《二郎神锁齐天大圣》！开头有这么一段：

吾神乃齐天大圣是也，我与天地同生，日月并长，神通广大，变化多般。闲游洞府，赏异卉奇花；闷绕清溪，翫青松桧柏。衣飘惨雾，袖拂狂风，轻舒猿臂起春雷，举步频那轰霹雳。天下神鬼尽归降，盖世邪魔闻吾怕。

吾神三人，姊妹五个：大哥哥通天大圣，吾神乃齐天大圣，姐姐是龟山水母，妹子铁色猕猴，兄弟是耍耍三郎。姐姐龟山水母，因水淹了泗洲，损害生灵极多，被释伽如来擒拏住，锁在碧油坛中，不能翻身。

我听知的太上老君，炼九转金丹，食之者延年益寿。吾神想来，我摇身一变，化做一个看药炉的仙童，扳倒药炉，先偷去金丹数颗，后去天厨御酒局中，再盗了仙酒数十馀瓶，回到於花果山水帘洞中，大排筵会，庆赏金丹御酒，岂不乐哉！不怕天符玉帝差，吾身忿怒夯胸怀。仙酒灵丹延寿永，洞中排宴乐开。

这里出现了花果山水帘洞，也出现了齐天大圣，他还有几个兄弟姐妹，有个叫通天大圣的哥哥。齐天大圣偷了老君的仙丹和天宫的御酒，玉帝派二郎神下界捉拿，最后把几个妖怪捉拿归案。

需要注意的是，这部戏文的主角是二郎神，齐天大圣是作为反派形象出现的，而且这时的齐天大圣只是一个代号，还没有和猴哥扯上关系，更没有和玄奘取经扯上关系。这位齐天大圣上天偷酒偷丹，但并没有偷桃。

而明代杨景贤著有一部《西游记杂剧》，年代在百回本西游记之前，共二十四出，目录如下：

第一出之官逢盗

第二出逼母弃儿

第三出江流认亲

第四出擒贼雪仇

第五出诏饯西行

第六出村姑演说

第七出木叉售马

第八出华光署保

第九出神佛降孙

第十出收孙演咒

第十一出行者除妖

第十二出鬼母皈依

第十三出妖猪幻惑

第十四出海棠传耗

第十五出导女还裴

第十六出细犬禽猪

第十七出女王逼配

第十八出迷路问仙

第十九出铁扇凶威

第二十出水部灭火

第二十一出贫婆心印

第二十二出参佛取经

第二十三出送归东土

第二十四出三藏朝元

可以看出，这里的顺序，还是以玄奘取经为主，和《取经诗话》相比，已经把唐僧身世这段加在开头，使主人公的背景更完整。而猴哥相关的内容，在第九出才出现：

(孙行者上，云)一自开天辟地，两仪便有吾身，曾教三界费精神，四方神道怕，五岳鬼兵嗔，六合乾坤混扰，七冥北斗难分，八方世界有谁尊，九天难捕我，十万总魔君。

小圣弟兄、姊妹五人，大姊骊山老母，二妹巫枝祗圣母，大兄齐天大圣，小圣通天大圣，三弟耍耍三郎。喜时攀藤揽葛，怒时搅海翻江。金鼎国女子我为妻，玉皇殿琼浆咱得饮。

我盗了太上老君炼就金丹，九转炼得铜筋铁骨，火眼金睛，鍮石~屁~眼，摆锡~鸡~巴（原文如此）。我偷得王母仙桃百颗，仙衣一套，与夫人穿着。今日作庆仙衣会也。(下)

(李天王上，云)天兵百万总归降，金塔高擎镇北方。四海尽知名与姓，毗沙门下李天王。小圣乃李天王是也，奉玉帝敕令，西池王母失去仙衣一套，银丝长春帽一顶，仙桃一百颗。不知被何妖怪盗去，着令某追寻跟捕，点起天兵往下方。

大小三军，听吾号令：浓叆叇阴云队里，黑模糊翠雾丛中。五方将吏执刀枪，四大神州皆拱服。点八百万天兵，领数千员神将。往紫云罗洞里，直临花果山中。

角木蛟、斗木獬、奎木狼、井木犴，遮断东方；轸水蚓、箕水豹、参水猿、壁水（犭俞），拦合北塞；室火猪、翼火虵、觜火猴、尾火虎，截住南方；鬼金羊、牛金牛、亢金龙、娄金狗，隔绝西域；

柳土獐、女土蝠、氏土貉、胃土雉，扎塞中央；毕月乌、危月燕、张月鹿、心月狐，上下堤防；昂日鸡、房日兔，高低点照；星日马、虚日鼠，远近追奔。叫大小神将，与我驰报与吾儿那叱：下方着意关防，四下用心围定。看那护国天王，必捉通天大圣。(下)

(那叱领卒子上，云)一自乾坤生我，二亲教诲多能。三（髟差）髻上尽滴真珠，四妆带上金箱玛瑙。五方神听咱节制，六合内唯我高强。七宝杵嵌玉妆金，八瓣球攒花刺绣。九重天阙总元戎，十万魔王都领袖。

某乃毗沙天王第三子那叱是也，见做八百亿万统鬼兵都元帅。奉玉帝敕父王命，追捕盗仙衣、仙酒妖魔。有神报来，是花果山紫云罗洞主通天大圣。则就今日往下方走一遭。(下)

这里，孙行者这一名字正式出现，不过他的外号是通天大圣，齐天大圣是他的哥哥，而且还娶了一位金鼎国的妻子。他先偷了老君仙丹，炼成本事，之后又偷了王母仙桃（这里已经把蟠桃合并进来了），然后李天王和哪吒下界拿他。

和他战斗的主力是哪吒，二郎神没有上场，而帮忙的，不是如来，而是观音~观音出手把他压在山下，不过这座山不是五行山，而是花果山~没错，哪吒是主力，观音帮忙，把通天大圣孙行者压在花果山下，等唐僧路过再放他出来……

是不是有种混乱的感觉？

其实，这就是《西游记》一书真实的成书过程。先是唐朝玄奘西去取经的真实经历，之后被和尚们神话化，然后给唐僧硬加了一段江流的身世，之后从元杂剧里二郎神、王母娘娘等故事（来源不止是元杂剧）里选取一些片段，给他凑了几个徒弟，而取经路上的磨难，也是东边参考一段，西边模仿一节，最后经人整理修订，著成一部大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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