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如果一所大学,给今年即将入校的新生,寄出的只是一张平凡的单薄的高冷的录取通知书,那么,此刻招生办老师的心情恐怕是,自己已经输在了招生的起跑线上。
一场轰轰烈烈的“录取通知书开箱视频”大比拼,正在B站如火如荼地展开。
隔着屏幕,仿佛都能听到学生们的心声,“你看看别人家的大学”。
天文系全国第一的南京大学,寄出的录取通知书是带着一个星空礼盒来的。
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箱视频,学生基本是不用讲什么话撑满全场的,毕竟人家的礼盒里有星盘、有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图。
以及,这个我hin喜欢的“好事近”的贺卡。
你们拆开的是录取通知书,人家南大学生拆开的是一片星空。
北大这个要四面拆封的通知书外封,是非常值得广大月饼厂商和茶叶礼盒借鉴的。
一个新生一边拍拆封过程,一边在字幕区打上“今年高考数理化崩了,于是有了这个视频”。
上海大学寄来的礼盒里,校园明信片旁边安静躺着的,是需要存学费的银行卡。
这个独特的位置设计,让UP主开启明信片的时刻,总有一种在看卖家秀的感觉。
一并在礼盒里的,还有给家长的一封信。
录取通知书盲盒开箱,是学生和学校第一次温暖的交互。
学校这一端,不再只是一句高冷的,“你已被我校录取”。学生那一端,流淌在视频里的,是满满的“我是你的人了”。
那些录取通知书撑不起一个开箱视频的大学,是不方便在B站混的。
比如北京电影学院寄出的录取通知书,是一张金色的电影票设计。
大概是过于相信自己学生的镜头语言能力,除了这张金色的电影票,就几乎,啥都没寄了。
做开箱视频的学生,只能举着学校附送的塑料文件夹,做了一个长长的特写。
也不知道北电知不知道,自己给学生添了这么大麻烦。
2
我上大二的时候,我爸单位一个同事的孩子,想报考跟我同一所大学。
我清楚地记得,她爸带她到我家来“取经”的那个晚上,沈阳下的雨,比依萍去要钱那天下的还大。
她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,“姐姐,上了大学,如果有跟不上的课,能找老师单独给我补课吗?”
当时我就觉得,她脑子里的水,比天上降下来的还多。
你无法跟一个初恋的人讲什么是婚后的相看两厌,你也无法用言语跟一个刚刚走出高三的人沟通,什么是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。
你跟她说,班上的南方男生比较多,她绝不会听懂关于班上男同学普遍没有她高的暗示,还会暗自开心将认识那么多不一样的男同学。
你跟她说,学校的楼都挺有年头了,她满脑子都是在古色古香的校园里她长发飘飘,绝不会想到写着写着字,头顶咔咔往下掉墙皮。
你跟她说,四个人的寝室里独立卫生间,她立刻觉得那生活水平就跟在家里差不多,绝对听不懂你在暗示她,卫生条件可能很复杂。
后来,我就不怎么再给18岁的少年介绍大学生活了。
一个在大学待过一年以上的人类,关于大学生活的纪实描述,和一个即将入学的大一新生关于新生活的憧憬之间,是文字无法越过的天堑。
这个横亘在人类文字传播学上的遗憾,新时代的师兄师姐们,通过视频跨越了。
看,川大带来了他们上课必经的,418米长桥。
以及这堪比丽思卡尔顿的豪华楼梯。
有人从这个南水北调的视频里,立刻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母校山财。
UP主@米酥i,在大学生活的最后一段时光,把寝室里六个人的生活剪成了一段视频,在B站只有三个粉丝的她,随便取了个标题《就是因为没人看,我才敢发上来的》,发到了B站上。
几天后,她再次见到这段视频时,是在全站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。
视频里,有她们精致的摆拍日常,偶尔的努力学习,更有平地摔跤,寝室里的杯盘狼藉,以及六个人素面朝天的群魔乱舞。
有新生在评论区表示,明了明了,原来这是真实的大学生活。
也有人许愿说,马上上大学了,许愿我也能遇见这么有爱的舍友们。
这段视频现在的播放量,已经达到了908万。虽然米酥i和她的室友们,应该已经去奔赴各自的下一段人生了。
3
停更了三个月的何同学,最新一期的更新也是“我毕业了”。
他记录了大学四年忙着做视频的“何同学”,在大学的最后一段时间,怎样完成了毕业设计,如何用毕业设计拍下了星轨,在天空中拼出“毕业快乐”。
夜空下,他站在滑板上,行驶在北邮那条宽宽的主干道上,摩擦摩擦轮子与路面的声音,仿佛青春溜掉的哗哗啦啦。
我不知道北邮的新生里,有没有人是因为何同学选择了报考。
但我知道一定有很多人,因为见证了何同学在B站发生的改变——一个普通的大学生,可以隔着屏幕和库克对话,他的毕业时刻是几百万人围观的热搜——会在用视频记录生活这件事上,投入更多的心力。
北邮一定不会想到,自己有一天,竟然也能跻身京圈网红高校。而把自己推成网红的,是自己多年来稳定盛产的,这种理工颜值的男生。
去年冬天,我被叫去参加一个自媒体的论坛活动,活动上有一个老媒体人有些悲怆地说,“短视频崛起,是我们这一代写字的人,没有捍卫住文字的荣耀”。
今天看了这些少年的录取通知书开箱视频,看到毕业前的何同学,坐在操场上整夜拍摄下的星空,忽然第一个想分享给他。
不是我们没有捍卫住文字的荣耀,是最年轻的生命们,有一种他们更舒适的,记录和分享世界的方式。更多如何同学般的人间宝藏,也因此被打开。
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子?我只能记得它是红色的,一个似乎是蓝皮的特快专递寄来的。
拆开录取通知书那一刻,我的手是不是抖的?
翻开当年的日记,里面竟然是故作镇定地记录了简单的一句话,“今天,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,很开心”,没有描述,也没有当年的照片存档。
当我们这一代人,习惯于寥寥数笔记录下生活的轨迹和心情。
今天的孩子们,他们记录一段开始和分离的习惯是——拍下那时的自己,剪辑当时的状态,上传与世界分享。
曾经,一万个人,只有一句相同的“今天,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,好高兴”。
今天的一万个少年,却可以有一万种拆开通知书的表情。
也许在百转千回的心境中,不似文字婉约;也许在大段的思辩中,不似文字有力。却也有着文字永远无法比拟的节奏感与画面感。
让人感同身受是高级的写作者才能达成的功力,在视频的世界里,却是任何一个真诚的表达者,都可以完成的代入。
不是我们这一代写字的人,没有守住文字的荣耀。是这个世界,又多了一种闪光的,记录的方式。
这不是很好吗?
作为一个活了足够久的人,我还想多说一句的是,恐怕在不久的将来,视频这种表达方式,也不再会只是年轻人独享的方式。
做视频这项,此刻大部分中年人都觉得离自己有些远的技能,也许一如三十年前,年轻人们磕磕绊绊地在电脑上开始打字;一如二十年前,网吧里的年轻人们,鼓鼓捣捣上那个“啥用都没有”的互联网。
它们曾经都是,看起来可有可无的生活花絮。却渐渐成为了一种,从年轻圈层向全体人类蔓延的基础技能。
不多说了,我去学剪视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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