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小龙王老师直升机空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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欢迎大家来到小说抢先看,今天我们带给大家的小说是《战略级天使·不灭之火》。作者白伯欢以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勾魂摄魄的笔触,为我们造就出了一个亦幻亦真的奇妙世界——

在金蔷薇国成立之前的数十年,身具特异能力的进化者开始登上历史舞台,其中的佼佼者被冠以战略级的称号,举手投足间决定国家民族的兴衰荣辱……

车突然停下,发动机熄火了。

黑暗中,少校在自己的大衣里陡然惊醒,防水手表上的荧光数字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。他悄无声息地拔出手枪,敲了敲隔板。

“没事。”

过了大概一分钟,驾驶员才悄声道:“前面的路被水冲没了,卡车开不过去。”

少校犹豫了一下,拉开了后车厢的门。豪雨滂沱。

特制装甲车厢里听不见外面的一点儿声音,只能感觉到雨点拍打在顶板上的轻微震动。门一打开,喧嚣的雨夜便闯进了车厢,浓厚的水汽将他环抱起来。少校眯起眼睛,两名穿着明橙色雨衣的士官已经立在雨中,注视着少校和他身后的黑暗。

“还有多长的路?”少校问。

“车子开过去还有十多分钟。”其中一名士官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回答道,“人用脚蹚过去要一个多小时哩。”

“能不能……”另一名士官看了看车厢。

少校沉吟了一下,摇头道:“把他扛过去。”

“是!”

士官们转身前去传令,少校注视着前方熄火的运兵卡车,他知道前后一共有四辆卡车,除了这辆车之外,每辆卡车上有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。每一个士兵都通过了重重审查和考验,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好兵。而现在,这支精锐力量将用在祖国最需要他们的地方。

“全体都有!下车!列队!”他听见尖厉的吼叫声从雨幕中传来, 然后转过头去。在黑暗中沉浸了许久的眼睛让他能在微光下视物, 他发现那人已经醒了。

“你可以再睡一会儿。”少校柔声道,“等到了我叫你。”那人无声地摇着头。

黑暗中,一对晶莹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闪闪发光,反射着后面车头灯的黄辉。

“接下来会有些颠簸。”少校接过一名士官递过来的防水毯,披在那人身上。几个士兵跳进车厢,将那人从床上仔细抬起来。

“把他的头也盖上。”少校吩咐道。

轻盈的身体被运出去,然后两个兵把呼吸器和储氧钢瓶也扛了出去。

“全体都有!”少校跳下车,雨点打得他粗糙的皮肤都微微发疼, “检查装备,跑步——前进!”

已经没有路了,只剩下被水流覆盖的泥泞泽地。齐膝的水深让每一个人都步履维艰。靴子像是被泥水吸住一样,踏下去得费好大劲儿才能拔出来。在这样的路况下步行前进,谁也不知道会踩上什么,或许是一个让整个身体都没进泥水里的深坑。“三十分钟一换!”

少校擦掉自己脸上的雨水,焦躁地注视着流淌泥浆的山坡,祈祷不会有人落进身边的深谷。或者说,不是他身边的这个人。

军用毯下面,一只苍白的小手掀开了毯子的一角,让里面的人露出头来。这是一个少年,不,或许只能用幼童来称呼,看不出是男是女,头发一丝不剩,圆秃秃的,连眉毛也特别稀疏,简直像是从猎奇怪兽电影里跑出来的畸形小怪物。

他让雨点打在自己的脸上,在如注的雨幕中睁开眼,咧嘴笑了。行军路上,路边不时能看见被水流冲断的树木,被弃置在原地趴了窝的卡车以及在帆布营帐下吃饭的士兵。随着这支沉默的部队靠近目的地,周围的军人变得越来越多。车开不进去了,只能用人力往上送沙袋、石袋和木桩。鱼群一样的队伍不断梭巡,像是某种古代的祭祀仪式。

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,目的地到了。

少校站在沧江大坝上,脚下有一种空虚感。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错觉——千万吨重的水泥大坝不动如山,在洪水的冲击下已经坚持了半个月。

“昨天早上,垮了一截。”一个疲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少校认出了对方的军衔,敬了个礼。

两人都没说话,看着堤下翻滚的江水。

“当地有的老乡说是地下走蛟了。”军区政委轻声说,“我们征用了两艘水泥船,开到决口的地方,然后用焊枪把船底切开,让它们沉下去。”

“堵上了?”

“用了十一个小时。”军区政委说:“堵口的时候冲走了十五个人,手都拉在一起。下游的冲锋舟部队正在搜救。”

“希望我们来得不算太晚。”少校抿紧嘴唇。

“再等等。”政委看了一眼被士兵们扛在肩膀上的军用毯,“我们腾出一顶帐篷。真正的洪峰还没到,他还能休息几个小时。”

“我的人也能参与抢险任务。”少校挺起胸膛,“我们将与大堤共生死。”

“不行。”政委说,“如果真的决堤了,我们与大堤共生死,你们保着他出去。有一架直升机在那边的桥头待命。哪怕我们全死了, 他也得活着出去。”

中午一点,前线总指挥部来电。

“第五次洪峰还有三个小时抵达沧江大坝。”政委放下话筒说,“上游测量流量为六万五千立方米每秒,是目前为止的最强波次。” 有人从帐篷里搀出那个少年,他神态安详地盘膝坐在潮湿的沙袋上。少校想给他戴上呼吸器,被他拒绝了。

“这样就很舒服了。”少年说出了第一句话,声调有些怪怪的。

少校蹲下,握着少年的手,轻声说出了他为众人所知的名字: “龙王……”

“嗯。”

“这里就交给你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龙王露出笑容,“大爸跟我说过了,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,我要在这里努力,才对得起叔叔阿姨们这么久的照顾。”

他穿着白色的布袍子,幼小的身躯上像套了一口钟似的。少校曾经见过他摔下三阶楼梯,断了骨头。

龙王的身体脆弱得不可思议,就像是上天的某种平衡,抑或是天生的不幸,凡人无法触及的伟力与纤薄脆弱的身体融为一体,这极端的不平衡令少校在这几年里夙夜不安,总是担心有一天,这枚世界的珍宝将落地粉碎。

而现在,沧江下游上百万人的生命,都压在了这个小人儿的肩膀上。

下午四点二十分,洪峰如期而至。

被称为龙王的孩子已经在大坝上坐了三个小时,这三个小时里, 他吸了五次氧。有人远远地认出了他,于是消息野火般传遍了上下。有正迁移的灾民在岸边向他磕头,也有人向他哭喊叫骂,最后被士兵拖走。龙王一直坐在沙袋上,兴趣盎然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们,大声把每一个他觉得有趣的人描述给少校:扛着澡盆的中年男人,抱着鸭子的头巾老汉,甚至还有在大雨里穿着白色连衣裙,一直在远处盯着他看的女孩。

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人,但他的活跃反而让少校愈加不安。

少校把手放在龙王的肩膀上,用坚定的动作给他鼓励与信心。二人看向远处席卷而来的黑潮。那不仅仅是浑浊的江水,少校想, 里面还有数无量计的石头、泥沙、树枝、房屋、船与人的碎片……如果连被众人敬畏的龙王都制不住洪水,该怎么办?他脑中浮现出这个问题。

当洪峰逼近的时候,所有人都胃部抽紧,无法呼吸。这是一头无可抵御的巨大怪物,纯粹而惊人的液体与固体推动的庞然流量, 像是一座山向众人势不可当地压过来。脚下的大堤像是一个纸糊的玩具,甚至不能指望这人类的造物能够多坚持五分钟。

“龙王。”少校说话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惊悸。

“嗯。”孩子伸开自己的双臂,大声应道,“我现在感觉真好!”在后方听报告永远也无法想象真正面对洪水的感觉,在来到战场之前,少校印象中的洪水仅仅是沿着河道前进的一波巨浪,但现在他知道了,洪水是土地肌体的溃烂,是一种恐怖情绪的蔓延。目力所及之处,上游的大片田地、工厂、乡镇……都被黄浊的水流所淹没。它是漫溢在山原中的不定型生物,人们所能够做的,仅仅是小心翼翼地控制与疏导它的动作。

现在,这头巨兽正在向沧江大坝扑来,他们则指望一个孩子给它套上笼头。

“感觉很好吗?”少校伫立在雨中问道,“身体能撑住吗?”

“嗯。”龙王大声说,“我终于能派上用场了!”

在巨浪将要扑到大坝上,所有人都抓住身边固定物,准备迎接地震般的冲击时,龙王抬起了他的手掌。

于是,浪潮崩溃了。

哪怕是亲眼见证的当事人,少校也很难形容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只见巨大的、浑浊的、流动的黄色洪涛,一下子变得低微弱小了。冲击到堤坝上层,足以将卡车掀翻的巨浪,现在只是轻轻拍打着众人的靴子。

水……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冰凉、甜美、润湿的空气。空气中浓重的水汽加重了雨量,云层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。少校抬起头的时候,云的阴影交错晃动出细长柔韧的身影,他知道这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,但眼前所发生的奇迹——大地的溃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,龙王神态凝重地坐在原地,只是伸出自己的手掌,指向正在挣扎的江水,仿佛在责问这驰骋大地、蹂躏山原的原始神灵。在少校和政委的世界里,他们看见大坝下还在疯狂冲击的洪水,巨兽在撕咬水泥的根基,洪流正在与虚空中强韧的意志力相抗衡。除了水之外的东西,那些石头、钢铁、沙砾……随着水流的消逝,这些事物都逐渐停滞、沉默下来。

液体卷动的动量正在迅速消散,这违背物理学常识的迹象让少校脊背发麻,他不禁思索这些消失的能量到底去了哪里。他所受的唯物主义智识训练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答案:一切反作用力都在由龙王承担。哪怕龙王能够以最精巧的方式抽去洪水存在的根基,这伟力对他的身体来说也是一种难以承受的负担。

但他什么也做不了,少校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龙王。他是万中无一的战略性珍贵人才,价值更胜过千军万马,是能够左右一场战争局势的个体,经过极度罕见进化的超人类。但对他来说,龙王只是一个由他照顾的孩子。

少校转过脸去,龙王表情端庄的脸上出现了紫色的血管,蛛丝般的毛细血管里渗出血来。

政委的脸色突然变了,他指向前方的山坡,咬牙道:“山体滑坡了!你快带他走!”

少校陡然一惊,连绵的丘陵正在上流江水的冲击下逐渐崩溃, 山体正在下陷,连日暴雨令山坡上的土壤松动,当树林也开始滑坡的时候,缠绕纠结的树根带下的是数倍于地面林地的泥土沙石,半片山丘正在滑落,轰然间撞入江水,千万吨的高密度物体带着难以计算的势能,向着数公里外的大坝闯来。

“直升机!”

政委脸色铁青,他缓缓向少校敬了个礼——事已至此,不用再多说什么了。

“不用。”龙王吃力地笑道,“我真的能撑得住。”

“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了,我必须带你走!”

“不行。姜叔叔,你没办法强迫我的。”龙王流下了鼻血,用孩子赌气的口吻道,“我这次真的真的能搞定。你就多相信我一次吧!”

姜叔叔——姜德少校拔出手枪,却不知该指向谁,他嘶声道: “这是命令!你的命比我们所有人都重要!听话!”

一股无形的斥力将少校和政委推开,在龙王的身周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水膜。从空气中抽离出来的水流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护盾,这里是龙王的主场。踉跄站起来的姜德少校意识到,他已经不可能阻止下定决心的龙王了。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天赋与意志力,知道他能创造怎样巨大的奇迹。

龙王在水层中站起身来,向前缓缓行走。隔着流动的帷幕,少校看见血流正在布满龙王的面颊。

山崩的冲击——足以将大坝的骨架震散的冲击,连大地都为之颤动。在这天倾般的破坏力面前,少校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类的渺小,任何武器和军队,任何人类能够组织起来的力量,都无法正面抵御来自天地的惩戒。

但,这里有人可以——代表了人类个体进化新高峰的超人类。龙王一步步走向洪涛,而代表千万年沧桑天地的原始力量则开始一步步退却。人类的个体在这一短暂的片刻战胜了山河的力量, 在龙王的意志面前,水的本质正在崩溃、重组,自然的法则臣服于新的主人面前,谦卑地退却了。湍流开始旋转、退缩,岩石与树木躺倒在裸露的河床上,水则成为在其驾驭者控制下的玩具,向大地的深处流去。

河床中,巨大的裂缝打开了。岩层被水神的巨力撕开,底下暗流的水道暴露在天光之下,让地面上的洪流找到了新的出口。少校头晕目眩,大脑发麻地看着长达数公里的广阔地形被少年纯粹的意志力所重塑,这已经超出了他对特异能力的理解,也超出了之前他曾经见证的纪录。这代表新人类身上所具备的力量,有远比预期更为广阔而深远的可能性。

当他重新将目光转回龙王的时候,水幕已经变成了浅红色,那是血的颜色。被血球包裹住的龙王如同年少的神祇般庄严地盘腿坐在地上,双目低垂,似乎睡着了。洪水中的神灵还在远方咆哮,但被导入地下支流的它已经无力再对大坝造成实质性的破坏。

“医护兵!”

在第一个进化者出现,并深远地改变了世界局势的走向后六十年,具备奇异功能的人类已经在世界各地普遍出现,并且诞生在社会的各个阶层。然而真正具备无可比拟价值的进化者,依然凤毛麟角,百万中无一。他们被称为“战略级进化者”,被当作国之重器对待,关于他们的情报是地球上每一个国家的最高机密。

金蔷薇历七十四年,金蔷薇国战略级进化者“龙王”从名单上被划去了。

沧江大坝抗洪纪念碑上,有一个坐着轮椅,面目模糊的儿童身形,他独立于士兵群的雕塑之外,一个人坐在最前方,神情严肃, 目光炯炯地望着远处的滔滔江水。

金蔷薇历七十六年,内务部少校姜德被调往沧江市。故事从这里开始。

沧江市每年有六个月是雨季,这座城市像是跟水结了缘,城郊有一座龙王庙,从前里面立的是沧江的老龙王,金蔷薇历七十四年后多了一座老龙王转世的小龙王。

与此事相映成趣的是,曹敬十七岁时被审核小组判定为不合格品,二十三岁的时候却成了审核者中的一员。

曹敬把电瓶车停在门廊边,抖了抖雨披上的水,然后才走进派出所。被江水分割的沧江市,冬天又冷又潮。派出所里的暖气片提供了一些庇护,但曹敬的膝盖在寒气中依然有些转动不灵的僵直感。从外表上看,哪怕总是在笑,曹敬也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。他身材高瘦,举止轻柔,披着厚重的黑色长外套。借科长老马的话来说就是“一天到晚跟出殡似的,看着就不吉利”。特别是一头劳改犯似的圆寸,总是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,老有人觉得他刚从监狱里出来。

曹敬本人对这些看法并不放在心上,反而觉得他的外貌会对工作有一些特殊帮助。他的工作对象不喜欢普遍意义上的公务员,反倒对他这种不吉利的怪人颇感兴趣,他们说他像乌鸦,像黑猫,像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。

曹敬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。

公安部门传真过来的档案他看过了。雷小越,男,十二岁,初中一年级学生,典型的情绪事件。曹敬根据自己的经验估算了一下, 觉醒症状可能已经出现了两三个月,一般家长只会当作普通的感冒发烧,毕竟从外部症状上来看,两者很难区分。

他隔着门看了一眼,禁闭室里坐着的男孩还穿着校服,卷起袖子的右臂上有几块创可贴,脸上有一块瘀青。

屋子里有地暖,但没有窗户,中央空调有气无力地换着气,室内很闷。这是曹敬第二次来这里,第一次那个对象精神不太稳定, 墙被烧黑了一块,现在还能看见重新刷上去的一块白灰,墙上像是长出一个多棱的月亮。

曹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面,问了一下食堂的位置,意外得知竟然没人敢给雷小越送饭。

“真要命,你走进去就知道了。”带路的公安捏着烟,指了指自己粗壮的手臂,“你看,汗毛都竖起来了。”

曹敬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会儿,说道:“我给他带饭进去。” 几分钟后,曹敬端着一个不锈钢餐盘走进房间。坐下来时他看了眼手表,十二点三十分,秒针还在转动,好现象。他把餐盘推到桌子对面,然后从挎包里拿出塑料袋包着的饭盒。

雷小越在照片上看着有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常有的傻气,现在坐在桌子对面,被拘束在椅子上的男孩正在用愤懑的眼神瞪着他。

曹敬知道,有的进化者能单凭眼睛杀人,他有些庆幸自己这会儿还是完整一块。

“吃饭吧。”曹敬说,“中午十二点半,刚好是吃饭的时候。”说话的时候,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闷。

“你是来带我走的人?”声音有点沙哑,男孩没有动筷子。

曹敬夹起自己早上做的炒菜,看到男孩喉结动了一下,笑道: “我为什么要带你走?”

“你不是少训所的么?一身黑皮。”

曹敬一边吃饭一边摇头,他手指有些发麻,嘴里泛起金属般的苦味,说:“我是教育局来的,青少年进化管理办公室,教职人员。”

——并且负责跑腿,曹敬心想。他扬眉道:“你不是还没吃中饭么?”

“吃过早饭被送来的。”少年用狐疑的眼神瞪着他,伸出手去拿筷子,“这个管理办公室又是干什么的?监视我这种人?”

曹敬叹了口气,说道:“保护你们。我们帮助表露出进化征兆的青少年做心理辅导,提供一些简单的自我控制方法。还会对青少年中的进化者进行登记,并为你们的家庭提供一些帮助,这就是我的工作。”

“你?一个正常人?”

“也不能说完全正常。”曹敬耸肩,扯开一点围巾,让对面的少年看见自己脖子上的束缚器,“不过,是的。你可以在所有方面都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看待。”

“你是一个次品?”少年瞪大了眼睛。

曹敬把白米饭扒到一边,夹起一块青椒,露出习以为常的微笑。

“这样很不礼貌,特别是当着别人的面说。”

“你是什么能力?”少年不理会他说的话,好奇地问。

“不值一提。”

“告诉我吧,”少年不满地说,“如果要我配合的话。”

带着一点侵略性,小狡猾。曹敬借水杯的掩护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神情,并不具备明显的恶意。每次遇到危机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脖子根发痛的感觉,这可能是过去能力的残余,或是生物的本能。这种本能救了他几次,“驯化”新觉醒的少年是一种风险相当高的行为。

从个性上来看,雷小越并不比之前的工作对象更难以教化。拜职业所赐,曹敬见识过很多更危险狂躁的人。几次受伤后,他明白了为什么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排斥外勤工作。然而外勤的特别津贴很高,而曹敬又很想赚钱。

曹敬斟酌了一下,说道:“我睡着的时候,能接触到别人的梦。”

安静。曹敬注意到窗外的雨声似乎越来越大了。

他其实并不讨厌下雨,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。雨声不会让他感到焦躁,反而觉得宁静。雨天总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事,以前兄弟姐妹几个里,他是读书的人,雨天的时候不用出去干活儿,他就读福利院里仅有的那几本书给他们听。

雷小越没听说过有这样迷幻的能力,他好奇地问道:“接触梦境很有趣吗?”

曹敬摇头道:“并不会。实际上,给我造成了很大的负担。有的能力是无法主动控制的。很不幸,我就是那种。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我只是很容易做梦的那类人。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感觉一夜没睡好,像是被卷入一千个梦境造成的沙暴。而且,拜我小时候身处的环境所赐,触碰到的都是那种又潮湿又冰冷的梦。” 曹敬双手合握在一起,盯着对面少年的眼睛。

窗外的雨声还在持续。

“这是一种难忍的煎熬,你也能理解吧。”

“懂一点点。”少年故作老成地点头。

“如果没有束缚器的话,我可能在十年前就疯了,被绑手绑脚地送进‘七院’。”曹敬低声笑了起来,开了个小玩笑。“七院”是本地精神病院的外号,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脖子上的银色圆带。“有人挺讨厌这玩意儿。但对我来说,它是健康的保障。只有戴上这玩意儿之后,我才能睡一个好觉。”

对面的少年换了个坐姿,略微前倾。

“我听说少训所很可怕。”雷小越表情严肃地说。

曹敬摇了摇头,说道:“对我来说不算可怕。有点儿像是寄宿制学校,还蛮好玩的。当然,我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,感觉没什么区别。不过如果你是正常家庭出身,开始那两周可能不太习惯,后面就好了。”

“听说他们在搞军事化管理。”

“没有那么夸张。不过坦诚地说,要管理像你这样具有巨大潜能的人,总不能单凭爱心和温柔。少训所强调纪律性,这一点没什么可隐瞒的。”曹敬温和地说,“对于能力特殊的进化者来说,还会有专门人员进行特化训练,不过那是极少数。”

如果他觉醒的是极度罕见的精神能力,曹敬心想,他就能钻透我的脑壳,看见我此刻回忆起来的东西。这样的话,工作就很难做了。无论对本人还是周围的人来说,与精神感应相关的天赋都是一种灾难。

“比如战略级?”少年眼睛开始发亮。每一次他们都会问这种问题,曹敬心想,每一次他们都会问到战略级的问题。

“比如战略级。”曹敬微笑。

“你见过?”少年随即自问自答,“我感觉你一定见过。你就是干这个的,对吧?你见过战略级吗?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吗?”

“事关国家安全,”曹敬故作神秘地说,“无可奉告。”

给青少年做心理辅导是个苦差事,尤其当他们具备各种进化后的异能力之时,这份职业所要跨越的障碍又上升到了全新的高度。当年辅导他的几个老师的心情,曹敬现在也能感同身受。

还没有能够控制好自己能力的进化者,身边会出现各种异象。能量从他们身上不断溢出来,对周围环境造成各种影响。对于绝大部分进化者来说,他们的“溢出”最多也只是扰乱收音机信号,或者加热一杯水的程度。

但是雷小越所表现出的“能量溢出水平”有些高,从走进室内之后曹敬就感觉到了。人体——特别是训练有素的人——对这方面的征兆很敏感。舌头上的苦味,偶尔出现的嗡嗡声,以及手指尖过电的麻痹感。这些都是自己正在进入对方“场”的表现,他甚至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状态的不稳定。

“战略级,你们学校国庆节的时候也组织过活动,去大坝上看过吧?”曹敬用力搓了搓手指,“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就组织过献花圈,还会折白色的小纸花,排着队一个个放上去。”

“你说的是沧江大坝?”雷小越仰起头盯着电灯泡,光线一闪一闪,“上面有个抗洪烈士纪念碑,我们在建军节的时候去看过。听说曾经有个战略级死在那里,但没人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
“是这样,我的养父……嗯,大概可以这么叫,我的养父给我们讲过很多次这个故事。他说金蔷薇历七十四年大洪水的时候,他就在沧江大坝上的抗洪部队里,还亲眼见过龙王。”

“龙王?”

“是的。”曹敬点了点头,“金蔷薇历七十四年的战略级之一,从这个称号和他干的事来看,是和‘水’相关的能力。洪峰到来的时候,他顶住了最大流量的洪峰,并且成功疏导了江水,直到沧江重新平静下来。然后……就死在了大坝上,我猜是力竭了。”

少年的眼睛里有惊叹的光。

他看上去懵懵懂懂的,曹敬心想,他还什么都不明白。

我也一样。

“我听说你是因为在学校里伤了人,才被拘押进来。”曹敬打开挎包,取出里面的复印件,开始进入正题。“在这之前,我们并不知道你已经初步觉醒了能力。当然,这种事并不少见。你不是第一个造成附带伤害的进化者,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”

雷小越紧绷的表情表示他并不想谈这件事。

“我是被逼的。”

“没人怪罪你。”曹敬说,“没必要抵触,在最开始的时候,我们都曾控制不住。但最重要的是直面问题,然后解决它。”

啪的一声,灯泡熄灭了。熔断的钨丝颤抖着垂落下来,室内陷入了黑暗。

禁闭室里一片黑暗,双方好一会儿没说话。

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过了一会儿,桌子对面传来低语。

“没事。这么黑着也不错。”曹敬把履历文件放回桌上,“黑暗里谈话能让我们双方都自在点儿。”

雷小越的履——用履历这个词可能夸张了一点儿,一个仅仅十二岁的孩子没有什么“履历”可言。被称为履历的东西实际上是一份在事件发生后立刻开始调查的档案,被调查的人员包括他的班主任、授课老师以及同班同学。

曹敬来之前就已经针对这份档案做好了腹案,事实上,这份调查档案就是这两天他本人骑着电瓶车奔波的结果。外勤是个辛苦活儿, 曹敬干脆直接一条龙包办首尾。雷小越算是已经被他“承包”了。

老马经常表扬曹敬这种勤劳肯干的精神品质,不过仅限于口头表扬。曹敬一直希望他能够多批点津贴或者通勤补贴,甚至评先进工作个人的时候能够不拘一格。不过曹敬进办公室工作刚一年半, 评先进还轮不到他,所以希望永远只是希望。

外勤工作的危险性主要在于其不确定性。每一个初步觉醒的进化者都不稳定,会出现各种难以预料的意外。在办公室里有一个和曹敬同期进来的应届毕业生马莉,大家都叫她小马,嘴甜人又乖巧, 大家都喜欢她。结果有一次她去做外勤的时候出事儿了,虽然没伤筋动骨,但着实把她吓得不轻。

在那之后,马莉就打死也不肯出外勤,宁愿坐在办公室里做文案工作。曹敬胆子大,做事又心细周到,再加上有着非常强烈的赚钱愿望,所以遇到外勤工作,基本上都会去当排头兵。

“不稳定性”导致没有一个万能的应对方案。每一个觉醒的进化者都需要细心揣摩,琢磨他们的心理活动,并且一对一地进行长时间的跟踪观察,以确保其稳定性,保护进化者本人,和进化者身边的人。

今天是曹敬第一次和雷小越交流。

“我见过不少进化者。”曹敬在黑暗中说,“通常来说,我们在觉醒后会有两种心态:高兴,还有害怕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高兴是因为我们能够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能力。哪怕它没什么用,甚至对我们本身生活造成困扰或伤害,但它依然证明了我们与众不同,独一无二。”曹敬说,“而害怕,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它将对我们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影响,它带来一种变数,而这个变数是好是坏,我们不知道。”

“我觉得挺刺激的。”雷小越说。

曹敬在黑暗中笑了一声,说道:“你和我的养父很像。他老是说,人要把命运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,这才是男人的选择。当初我也被他鼓励,去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。只是……命运有时候没办法因为你的主观意志而转移……“有点儿扯远了,我说这个是因为我在想,你是因为什么而引发了这次事故。”曹敬把双手合握在一起,“你能给我讲一讲吗?”

桌子对面的人似乎在犹豫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:“我只是想反击一下而已。他们老是一起欺负我,我只是产生了一种反击的想法, 很强烈。然后就……失控了。”

学校里的斗殴事件。曹敬之前就知道这件事,他已经取得了老师、学生的证词,但现在想从当事人口中听到本人的说法。

“那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呢?”

“因为……我不记得了。下课的时候,七个人一起打我,我就躺在地上,用双手护住腹部和肋骨,用脚去蹬……”

曹敬沉默了一会儿。

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体验,这种跟狗爬一样的狼狈打架,他以前也经历过。他还记得自己在野蛮的群架中学会的东西,必须护住侧腹,绷紧肌肉,然后瞄准对方的小腹,或者面部……“我也不知道,为什么他们老是打我,可能是我看上去不会反抗吧。”雷小越低声说,“我真的不想反击的。我以前都会打回去,但是自从我知道,我有点儿超能力后,我就不敢反击了,怕会出事……结果他们又来打我。午休时间把我约出去决斗,然后课间十分钟继续打……”

曹敬从学生那边得到的说法和这个不太一样,据另一方当事人的说法,只是“普通的玩玩闹闹”。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的说法也都差不多,他们给雷小越的评价是“成绩不算好,一般。不太惹事,但有的时候也有点儿皮”。

在这个办公室里工作了一年多,曹敬接触的学生也不少。从工作角度上来说,他不得不注意到教育系统中存在的一些问题。教师队伍中,具备细腻观察能力和责任心的不算多数,当前对于教师教育成果的评判更多取决于升学成绩。

据说明年要在市里试点小班化教育,现在一个班五十多号人, 教师精力有限,没有办法关注到每一个个体。本身升学压力就大,当班主任更是一个体力活。哪怕是曹敬这样经受过师范学校训练的人, 如果让他去管一整个班的五十几个学生,大概也会力不从心。

而且雷小越的父母都是工人阶层,工作辛苦,经常加班,教育方式偏向简单粗暴,没有能力关注和干涉他的心理健康问题。这是一个无解的结,曹敬能看出问题所在,但他也没有解决的办法。

“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呢?”

“他们不敢欺负成绩好的,也不敢欺负会打架的、身高体壮的。所以他们就挑成绩又差,也不会跟他们一起混的人。”雷小越在黑暗中不快地解释道,“欺负成绩好的,他们会告诉老师。而成绩差的,哪怕告诉老师也没多大用。他们找我们要‘活动资金’,不给的话就约出去‘单挑’。单挑就是你一个单挑他们全部,要群殴就是他们群殴你一个。”

雷小越活灵活现地模仿其他孩子的语气,曹敬笑了两声,空气里的气氛稍微变得轻松了一点儿。

“不知道是因为被他们打多了,还是怎么的。后来连普通同学也不把我放在眼里,老是拿我开玩笑。在教室里打的时候这些人还会故意站在边上踹一脚,或者把我绊倒,然后踢几脚。也不重,但是会痛。”

曹敬准备了一些问题,他觉得是时候问一个了:“你家里关系还好吗?”

“一般吧,就那样。我妈老是唉声叹气,我爹喜欢喝酒,喝完了酒就喜欢打人。真不想回家。”雷小越说。

“你爸妈知道你觉醒了的事么?”

“不知道,可能今天早上,你们上门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。”雷小越叹了口气,“出事后我爹想把我揍一顿,他还以为我在学校里打架出事了。我把门反锁起来,晚饭都不敢出去,等他们睡了才敢出去找东西吃。”

跟曹敬之前推测的一样,雷小越缺乏健康的家庭成员互动。他有时候觉得,由于独生子女政策,童年时期开始的从家庭到学校的人际关系的缺失,会造成新一代青年的心理异化,出现各种社会问题。对于他来说,工作也愈发困难。

“雷小越同学。我今天上午去你家家访过,你知道你父母对你的评价吗?”

“不知道。也不想知道。” “为什么?”

“无非是我不听话,学习成绩差,将来没前途之类的。”

曹敬有的时候惊讶于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对立是如此浓烈,有的孩子憎恨他们的父母。曹敬最头疼遇到顽固的憎恨者,在罕见的几个案例里,他们用自己的能力去报复自己的父母。

经过事实的验证,曹敬早已不相信“父母都爱孩子”的观念, 但是他不认为父母会无理由地刻意伤害自己的孩子。少数家长会通过对孩子的虐待(包括心理上的虐待)来释放自己的情绪压力,同时确保自己对孩子的控制。但是他觉得现代社会的亲子关系中,最病入膏肓的问题其实是冷漠。

父母不具备对孩子的同情心,也不在意孩子们的想法,这种态度是恶性事故发生的最大诱因。对孩子们来说,如果连父母都不支持自己,那还有哪里可以容身呢?

“你有很好的父母,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幸运。”曹敬叹了口气,“他们很关心你的安危,并且一再向我保证,你是个好孩子,绝不会去害人。”

“嗯……?”

“你看,你对你爸妈的判断出了一点儿差错。”曹敬说:“至少在我看来,他们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。可能方法上比较粗暴,但是毕竟没有想要害你。”

“他们不尊重我,我就不想跟他们说话。”

“你有能够说话的人吗,学校里?”

“有那么两个。”

曹敬笑道:“还不错,有朋友说话就很好。只是你也可以多跟父母说说话,他们不是不尊重你,而是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。你和他们好好沟通沟通,他们会理解你的。还有,你这次算是意外事故, 所以各类损失都会有赔偿渠道,不会让你家里赔钱。如果你在担心这个,没必要的。”

“唔……”

“过两天是你的生日。”曹敬开始迂回地进入正题,“不过这次你的生日可能没办法在家里过了。”

“少训所?”雷小越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重心,“我能不去吗?”

“真聪明,可以是可以,但手续特别麻烦,而且说实话,我觉得去少训所住几周不算坏事。”

曹敬的主要工作目的,就是让对象能够主动前往少训所。理论上来说,觉醒者走一堆程序后可以不去少训所,但在实际操作中几无可能。办公室的一大政治任务,就是确保所有觉醒者百分之百接受少训所的培训。

“能不能等过完生日再去?”

“少训所也能过生日,而且里面还会准备专门的生日蛋糕。”曹敬大笑。

“你在里面过过生日?”雷小越好奇地问。

“没,看别人过的。”曹敬回想了一下,“过生日的是我那时候的室友,他名字很怪,姓很罕见,姓相。至于我嘛,我这辈子没过过生日。”

“怎么可能,怎么会有人不过生日?”

曹敬在黑暗中笑了一声,说:“真的。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几月几号。”

“怎么会?”

“金蔷薇历七十四年大洪水,我当时刚出生,洪水过去之后被救灾的军队发现后送到卫生院,后来又被送去福利院。我是在福利院 里长大的,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,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,身份证上写的是一月一号。洪灾中有的堤垮了,上面的大人没了, 就剩下家里的小孩,福利院里不知道自己生日的人大部分都是这种。我们的生日都是一月一号,过元旦的时候顺便一起庆祝了。”

在那场席卷数省的洪水里,死了不少人,受灾人数以十万计。灾后重建工作做得很艰难,有些洪水中出现的孤儿被统一交托给国家福利院收养。那时候领养的法规还不完善,所以大多数人是由国家养大。

“我们这批人是天灾搞出来的孤儿,看着还正常。福利院里还有很多被丢掉的小孩是先天畸形,各种奇形怪状的都有,外人看着都害怕。那会儿分了好几个班,我在抗洪班,还有成长班以及归化班。成长班的以残疾和畸形小孩为主,他们班的班长长得黑又是兔唇, 我们都叫他黑兔子,他弟弟也一样,叫小兔子。”

曹敬说起了福利院里的往事,他不是喜欢说这些的人,从福利院里出去之后,几乎没有人会主动说自己是福利院里长大的。说出来后,会被当成某种异类,被施以同情或厌恶的目光。

“福利院里有那么多人,又没人管着,岂不是很自由?”

“这你就错了。虽然人多,但是还是有人管的,而且管得很严。” 曹敬在黑暗中摆了摆手,也不知对面的雷小越能不能看到。“我们那时候也打架,不过跟你们这会儿打架不一样,可以算得上是帮派斗争了。特别是我们抗洪班和归化班,差点儿打出人命来。”

“归化班是什么?”

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,曹敬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道:“归化班的,都是夜摩岛来的归化民孤儿,算是历史遗留问题。因为语言问题,迁到国内的归化民基本上都喜欢住在一起,就是所谓归化村、归化街。发洪水那年,沧江跟渝水交界的西南那块,有个很大的归化村被淹了,抗洪死掉的人特别多,所以后来有二三十个归化民孤儿被送到这里来,专门分了一个班。”

雷小越似乎被这个话题吸引了。

“你们孤儿院里打架很厉害?为什么会打起来的?”

“这就是个有点儿长的故事了。”曹敬在黑暗中笑道,“不过我觉得这个故事可能对你来说有些教育意义。你想听吗?我去外面泡杯茶,然后我可以讲给你。这个故事里,可不止一个人有超能力。”

曹敬去外面泡了杯茶,他在茶水间里等开水的时候站了一会儿, 回忆了不少往事。

那些许久不曾回想的记忆,这会儿似乎逐渐鲜明起来。涮茶叶的几分钟工夫里,他回忆起的细节越来越多,沧江市儿童福利院的那些生活汹涌地扑面而来,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手上的工作。

“是这样的。那时候归化班的班长叫明郁江,是个女生。”他准备以这样的话作为开头,“可能小时候女生发育比较早,所以那会儿我印象里女生都挺早熟的。不过话又说回来,福利院里的小孩儿都挺早熟的……”

—END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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